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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rtemin gallery 創立於2020年,品牌以其為名,期望自身對於藝術的感知有如神經傳導般的敏銳與快速,並致力於尋找生活中每刻光景與藝術的連結,找尋潛力藝術家,發現當代藝術的無限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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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專訪 ] 藝術家 Alan Chin、Alex McAdoo、Max Berry Alan Chin 1. 在《Superbloom》中,加州罌粟作為主角,承載了多層次的意義——從象徵堅韌不拔的生命力到反映原住民的歷史記憶及重生的希望。您能否更深入地談談,加州罌粟如何在視覺語言上成為表達歷史與身份的載體,並吸引觀者進入這段敘事? Alan: 作為在加州出生和成長的多代華裔美國人,我的一些祖先在 1850 年代為了加州淘金潮而來,並參與了橫貫大陸鐵路的建設。加州罌粟一直存在於我的生活中——它是加州的州花,出現在書籍、城市標誌、市立公園和各種休閒標誌上。我童年時家附近的 Briones Regional Park 山丘上,每到春天便鋪滿了罌粟花、青草和野花。成長於舊金山灣區,我深受「天命昭昭(Manifest Destiny)」這類歷史神話的影響,經常造訪奧克蘭博物館,館內的收藏展現了加州從原住民時期到新藝術運動、工藝美術運動,再到桃樂絲·蘭格拍攝的大蕭條(Great Depression)註*1 時期照片等歷史軌跡。這些視角塑造了我對加州罌粟及其多層意義的理解。 我學習如何在野外和自家庭院種植罌粟,親身體驗它的美麗與短暫。儘管具有極強的生命力,它的花期卻只有一天,但每年都會重新綻放,象徵著生存與重生的循環。令我印象深刻的是,即便它隨處可見,甚至常被當作「雜草」,卻被列為保護植物,採摘罌粟花甚至被視為聯邦犯罪。由於不能摘花,我與伴侶開始將拍攝罌粟當作一種遊戲,無論晴雨,在國家公園、城市花園,甚至社區角落捕捉它的身影。 對我而言,罌粟是一種深具個人意義的象徵,與文化傳承、生存與轉變緊密相連。加州原住民長期以來將罌粟用作食物與藥物,甚至用來緩解疼痛。而藝術家們則在作品中運用罌粟來講述地域與身份的故事。罌粟那鮮豔如落日般的色彩與鎮靜作用,既帶來美感,也象徵著堅韌不拔。它連結了個人記憶、集體歷史,以及自然的持久力量。從中國的鴉片戰爭到全球的鴉片類藥物成癮危機,罌粟作為鴉片來源,曾是能夠治癒人心的貨幣,也成為毀滅的象徵。 2. 在展覽介紹中提到,您的曾祖父參與了鴉片戰爭以及家族移民美國的經歷。如果方便的話,能否談談這些歷史經歷如何影響了您在《Superbloom》系列中的創作?特別是您如何將這些個人記憶轉化為大眾性的隱喻或象徵來與觀者對話? Alan: 我的曾祖父深受鴉片戰爭後的影響,陷入了癮癖的泥沼,當時鴉片被作為殖民統治的工具,吞噬了無數人的生活。在債務壓力下,他做出了一個無法想像的決定——將年幼的祖父賣給了遠在加州的叔叔。祖父來到美國時,是一名契約勞工,之後儘管美國社會對華人移民充滿歧視,他仍在二戰期間被徵召入伍。他曾奔赴四條前線,參與解放集中營與死亡營,最終因救出自己的將軍與部隊,獲頒銅星勳章。 對我來說,罌粟花不僅僅是脆弱而短暫的美麗,它承載著祖先在苦難中求生與犧牲的記憶。自然狀態下的罌粟令人著迷,它的花瓣隨風飄揚,將山坡染上一片金黃。然而,它的美麗與黑暗歷史密不可分。從同一種花中提煉出的鴉片,曾被英國用來摧毀中國的經濟,目的主要是換取瓷器、白銀與茶葉,這場鴉片貿易所引發的成癮與流離,深深影響了我的家族命運。 《Superbloom》將這段深刻的家族歷史轉化為普世的隱喻,講述韌性與重生。罌粟雖然脆弱,卻能在最嚴峻的環境中生長,它的種子隨風飄散,如同我們的歷史,即便充滿苦難,仍在世代之間流轉,塑造著我們的生命。透過這件作品,我探索毀滅與重生、失落與生命延續之間的張力。罌粟既是紀念的象徵,也是生存的象徵,它提醒我們,即便經歷毀滅,也總有新的生命會在廢墟之上生根、綻放。 3. 您在作品中提到風作為變革的力量,這樣的意象令人印象深刻。能否與我們分享這個靈感的來源,並解釋它如何與您對家族歷史或文化根源的理解產生共鳴? Alan: 風即是流動。它攜帶種子、塑造地貌、改變環境,儘管我們無法直接看見它的存在。我們之所以知道風的存在,是因為它觸及萬物——彎曲的草葉、翻湧的水面,或是被輕輕托起的罌粟花瓣。 在我的家族歷史中,遷徙就像風——無形卻強大,深深影響著我們的旅程。風帶著我的祖先跨越太平洋,將他們帶往未知的未來。它象徵那些無形的力量——殖民主義、戰爭、經濟困境——推動著他們的移動。即便在靜止的時刻,風仍然存在,正如歷史在我們的血脈與記憶中迴盪不息。 風帶來雨水,滋養大地,使新的生命紮根生長。在我的創作中,它既象徵過去未曾被看見的掙扎,也代表不斷向前的重生與希望。吹散罌粟種子的同一陣風,也為下一代注入新的生命。 4. 在您的作品中,個人與集體記憶交織。對於身為移民後代的您來說,這樣的探索在藝術創作上是否承載了特別的意義或挑戰? Alan: 如果深入探究歷史,幾乎所有人——除了或許是原住民族群——都來自移民。遷徙一直是塑造人類文明的關鍵力量,無論是自願或被迫,無論是出於生存、本能、機遇,還是流離失所的無奈。這種移動塑造了身份認同,在過去與現在、記憶與重塑之間形成張力。 對我而言,這不僅是一場歷史性的探討,更是極為個人的經驗。我在創作中經常思索如何在尊重祖先歷史的同時開創新的敘事。在這過程中,我需要同時容納哀悼與慶祝、失落與重生,然而,正是在這樣的二元對立中,最深刻的故事得以浮現。 我經常思考如何表現「景觀的轉變」,因為它象徵著文化的抹除與適應。當我走在戶外時,我會觀察來自世界各地的植物如何重塑環境——進口草皮的單一種植覆蓋了高爾夫球場與郊區草坪,反映著歐洲審美觀念對土地的強加。相較之下,日本式庭園則展現了生態的多樣性與精心設計的和諧,儘管自然彼此依存,仍能感受到一種強烈的控制感。這種對比讓我聯想到移民文化本身——文化可能選擇同化、征服,或與環境共存。 無論是步行穿越白令海峽,還是乘船抵達美洲,幾乎所有生活在美國的人都來自其他地方。然而,歷史卻由那些宣稱擁有這片土地的人所書寫,他們將長久以來有人居住的地方據為己有。這樣的現實複雜了移民的敘事,使我們不得不重新審視權力、流離失所,以及歷史如何被重寫。 儘管遷徙歷程充滿矛盾與衝突,我仍在文化交流中發現美感——無論是透過食物、語言、藝術還是傳統。當我們接觸不同的歷史,從不同的視角理解世界,我們的視野便會擴展。而我的創作,正是這段旅程的映照,在擁抱文化交融的豐富性之餘,也不斷質疑那些形塑它的力量。 5. 作為一位跨領域的藝術家,您涉足繪畫、陶瓷、裝置藝術,甚至攝影與電影等多個不同的領域。這些媒材的切換過程中,是否會帶來某些挑戰,或者它們為您的創作過程帶來了哪些優勢? Alan: 瑪雅·安傑洛曾說:「凡事適度,包括適度本身。」作為一名跨領域藝術家,我樂於在不同媒材間創作,因為每種媒材都提供了一種獨特的表達方式——就像品嚐一道道料理,而不只是單一菜色。專注於一種媒材固然能夠深刻發揮其力量,但對我來說,媒材的多樣性帶來更豐富的可能性,讓每一種材料在對話中發出自己的聲音。 每種媒材都有其獨特的語言,卻又彼此相連。繪畫依賴於天然的礦物顏料,就像陶土源自大地的礦物元素。畫布通常由棉或亞麻織成,而這些植物曾在陽光下生長,如同陶土在地底經過千百年的淬煉才形成。同樣地,雕塑與裝置藝術所使用的金屬,也是從地球中提煉而來,經歷勞動與時間的洗禮。影像藝術捕捉的是即時的動態,而陶土則記錄指紋的印痕——這兩者皆是對記憶的保存,就像電腦硬碟存儲資訊一般。 每一種媒材都有其存在的意義。大型裝置創造沉浸式的空間體驗,而陶瓷杯則提供了一種親密的觸覺感受——它被握在掌中,帶來溫暖,成為日常儀式的一部分。這些材料不僅僅是工具,更是歷史、文化與元素轉化的承載體。 對我而言,跨媒材創作並不是挑戰,而是一種對可能性的拓展。這讓我能夠從不同的角度切入一個概念,探索故事如何隨著媒材的變換而呈現不同的樣貌。無論使用何種媒材,其核心始終不變——那是一種對創作過程、材料本質與自然世界的深刻連結。每一件作品,都是一場祈禱。 6. 雖然這次展覽中沒有展示您的陶瓷作品,但我們對您如何在陶瓷創作中同樣探討個人身份、集體記憶以及歷史創傷等主題感到非常感興趣。能否請您稍微分享一下這方面的創作經歷? Alan: 陶土是一種非凡的材料,不僅因其物理特性,更因其深厚的歷史與文化意涵。數千年來,它被人類雙手塑造,既是日常生活的器皿,也是文明的見證。曾經,瓷器的價值甚至超過黃金,直到煉金術士試圖仿製它,最終以動物的骨灰作為原料,成功燒製出骨瓷。這種從有機物質到精緻陶瓷的轉變,正如歷史的演進——透過重塑、適應與存續而不斷發展。 陶土能夠記憶。它記錄著每一次觸碰、每一道痕跡,正如歷史在我們的生命中留下印記。我將陶瓷視為一種敘事媒介,也是一種探索韌性的方式。在疫情期間以及亞裔仇恨犯罪激增的時期,我創作了一系列以仙人掌和多肉植物為靈感的作品——這些植物能在極端環境下生存,它們儲存水分、適應嚴苛的地貌,這種生存與適應的能力與我作品中經常探討的主題產生了共鳴。在研究這些植物形態的同時,我也深入了解它們的歷史用途——它們曾被人類栽培,不僅為了美觀與藥用,有時甚至被當作殖民壓迫的工具。 當我在賓州的個展因為我的亞裔身份而被取消時,我感到極度悲憤。最初的痛苦轉化為憤怒,這股情緒驅使我創作出全新的系列作品,主要使用木材與陶瓷,試圖處理並直面美國歷史上針對亞裔的仇恨犯罪與系統性壓迫。 我的研究帶我回顧一連串關鍵的歷史事件,從蛇河大屠殺(Snake River Massacre)、洛杉磯唐人街的私刑處決,到《排華法案》與確立出生公民權的《美國訴黃金德案》(United States v. Wong Kim Ark)。我探討了華工在建造美國大陸橫貫鐵路中的角色,華裔移民在舊金山天使島移民站的拘留與審訊,乃至更近代的悲劇——底特律白人汽車工人殘忍謀殺文森特·陳(Vincent Chin),以及84歲的維猜·拉塔那帕克迪(Vicha Ratanapakdee)在舊金山被襲擊致死。 這份不公的清單還在延續,但歷史的韌性同樣綿延不絕。這些事件——無論悲慘或英勇——都構築了我們今日所立足的基石。透過我的作品,我希望呈現這些歷史,不僅僅作為苦難的見證,更是亞裔美國人堅韌與貢獻的證明,他們的故事值得被記憶與銘刻。 藝術家吉姆·梅爾徹特(Jim Melchert)曾說:「當瓷磚破裂時,裂縫沿著最小阻力的路徑蔓延,彷彿有生命一般。」這種理念啟發了我的創作態度——擁抱意外,讓裂痕成為敘事的一部分。 透過陶瓷,我探討這些張力——記憶的脆弱、歷史的永恆,以及生存所蘊含的美。 7.